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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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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

收拾行李的手驀地頓在了半空中,溫硯嶺盯著大門看了兩秒,一時間心情變得尤為覆雜。他盯著行李箱發了一會兒呆,正準備繼續收拾行李時,手機突然來了電,他拿出手機,接通了電話。

“什麽事?”

“沒事就不能找你嗎?”厲詞安不滿道。

溫硯嶺沒說話,厲詞安繼續道:“我今天跟我爸媽提了嘴要去援非的事,以為他們會誇我呢,多麽得醫者仁心、胸懷大義、樂於助人啊等等等等,沒成想反倒被他們罵了一頓。說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幹,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頭跑,還說我主意正,怎麽不幹脆到了非洲再告訴他們呢?給他倆氣的喲。”

可能是見慣了這家夥不務正業,溫硯嶺面無表情地拆穿他:“你的確不怎麽幹正事。”

“嘿,怎麽說話呢?”厲詞安忍不住皺了皺眉,想到什麽,又問他,“話說,你去非洲,不會是想要逃避那件事吧?”

溫硯嶺把襯衫挑出來,準備一會兒熨一下,聽到這話,他頓了頓:“逃避哪件事?”

“就……前幾年降暴雪,雪天路滑,發生了特大交通事故,一大波人被堵在高速路上。你們隨車出診,結果路上堵的,連救護車都開不進去,那天……走了不少人。”

因為他的話,溫硯嶺也想起了那天。

那年燕城的雪下得特別大,溫硯嶺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麽大的雪。天氣惡劣,道路濕滑,高速路上發生了連環車禍,許多車子被堵在了路上。

雪一直不停,交通陷入癱瘓狀態,若是等燃油耗盡,將會有一大波人被凍死在路上。那會兒很不湊巧,平日裏異常穩定的通訊系統也陷入了癱瘓狀態,信號被迫中斷,他們無法跟傷員取得聯系。

明明是跟死神搶占時間的時刻,他們偏偏被堵在了外圍,還沒辦法聯系到他們,警車都沒辦法給他們開道。溫硯嶺盯著自己“無服務”的手機,一刻比一刻無力。

好不容易擠到車禍現場,好多人已經因為車子熄火,車內溫度過低,搶救不過來了。大雪天天氣惡劣,有一家三口直接被凍到休克的,他們趕到時,已經腦死亡。

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,只要想起那天,溫硯嶺都會生出一股巨大的無力感。那是他參與工作的第一年,就碰上了那樣的事。

無力,無助,無奈。

為此他消沈了很長時間。

那之後不久,他就開始申請援非了。

許多人都猜測他選擇援非,就是為了逃避那件事,沒想到連厲詞安也是這樣想的。

溫硯嶺直接否認:“並不是,這兩者並沒什麽關系。我只是感覺那邊醫療資源匱乏,想做點兒有意義的事。”

“好吧,那是我猜錯了,我還以為你不是想逃避那件事,就是想躲開池零露。”厲詞安說,“對了,你要出國,跟你家人說過了嗎?”

“說了。”

“他們就沒啥反應?”

“還行,反應不怎麽大。”溫硯嶺淡淡開口。

“真的假的?你老婆都不生氣嗎?”

“有點兒,但我感覺不是為這事。”溫硯嶺如實說。

“什麽?”厲詞安沒理解。

“沒什麽。”

“難不成是上次那事兒?你倆還沒和好呢?”厲詞安問他,突然想起來這兄弟最近幾天一直在加班,不對勁,特別不對勁,他開始勸說, “聽我一句勸,真的,要麽趁早和解,要麽一拍兩散。但你倆這情況吧,一時也散不了,所以說,該低頭就低頭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

溫硯嶺低下腦袋,他在思考對方的話,沈默了幾秒,再開口時語氣格外平靜:“我沒有非低頭不可的理由。”

他的語調平穩,語氣也是自然至極,讓人聽不出問題。但仔細聽,又會發現問題大了,從各方面來說,說出這句話的人都該被人痛罵一頓,過分,實在是太過分了。

良久,厲詞安開口:“怎麽沒有呢?無論對錯是否在你,人家生氣總是真的吧?”

可溫硯嶺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麽:“她一貫來就這樣,隨她吧。”

“行,就你嘴巴硬,我怎麽就沒見過嘴巴像你這麽硬的人呢?”厲詞安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麽好話來,又聊了幾句,匆匆掛斷了電話。

掛斷電話,溫硯嶺蹲在行李箱旁半天沒動。厲詞安雖然表面一副游戲人間的派頭,但他剛剛說的話並沒有錯。

他盯著被甩上的大門又看了會兒,腦中閃過方才池零露生氣的模樣,室內燈光明亮,她的臉看起來卻像是裝滿了破碎的光。

她總是耍小性子,總是任意妄為,給人添麻煩,心思讓人捉摸不透。溫硯嶺承認,自己從來都不是她的對手,可是剛剛,他卻覺得她臉上露出了失敗的痛苦。

任誰的朋友要出國結果連告知對方一聲都沒有都會感到傷心吧,更何況他們還是夫妻,他還說了跟她沒關系。他們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爭吵,並以摔門這種暴力方式結束對話。

以前池零露生氣,但因為做不到不找他,絕對不會做率先離開的那個人,看樣子今天是真的惹她生氣了。

他突然想起之前他母親對他說的:“媽媽覺得你這麽做不地道。”他原本不打算同她說的,因為在他看來,他們之間就只是虛假的夫妻關系。可此刻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不適宜。即使他們簽過合約,即使他們的婚姻是有期限的,這段婚姻也是真實存在的,池零露不該被他如此對待,他深感自己做事不夠穩妥。

溫硯嶺蹲在那兒許久,也思考了許久,慢慢站了起來。

出了溫硯嶺的房間,秋疏桐手裏的手機又開始振動不停,她沒有看,繼續朝前走了幾步,一言不發地拉開了隔壁房間的門。她猜這應當是客臥,只是這客臥的房間看起來比主臥還大。

秋疏桐任自己倒在床上,今天外頭沒有星光,屋內也是暗沈無光。初秋的夜晚稍帶點兒涼意,在這樣的房間裏躺著,她感到一陣煩悶。

剛剛奮力摔門的一瞬間,她感到痛快解氣,這會兒獨自一人待在寬敞的臥室裏,又覺得心情愈發煩躁。

心不在焉地躺在床上,秋疏桐點開手機屏幕,還沒來得及細看,電話突然響了,是夏苒。

“怎麽又不回消息了?”夏苒問她, “在忙啥呢?”

聲音通過電流傳輸過來,背景音聽來有幾分嘈雜,間或有人尖叫吶喊,聲音震得秋疏桐耳膜生疼。

她想快點結束對話,只得撒謊道:“剛剛忘回了。”

“怎麽了?”夏苒多聰明一人,立馬聽出了不對勁,“怎麽聽起來不太開心?”

“沒有。”秋疏桐否認道,“可能是有點兒困了。”

“這麽早就困了?這可不像你。出來玩吧,我真的發現了個好地方,不騙你。”

“我不去了,我真的有點兒困。”秋疏桐心情不好,自然不願出門,更何況還是去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,她推脫道,“下次約,可以嗎?”

“這回不喝酒。”夏苒笑著說。

秋疏桐拿不準她的意思:“那做什麽?”

“你猜。”

秋疏桐攥著手機,她可沒心情去猜,夏苒倒是猜出了什麽:“聽你情緒不對勁,該不會是跟你們家醫生吵架了吧?”

像是被猜中心事,秋疏桐一下子沈默下來。突然覺得好似有什麽東西堵住了嗓子,讓她一時間發不出聲音來。

對面仍在滔滔不絕。

“多大點兒事啊。”夏苒輕笑了聲,“舊的不去,新的不來,這兒有的是帥哥,絕對合你胃口。出來不,還是我去接你?”

夏苒不住地邀請她,說著今晚放開了嗨,讓她自由一把,可秋疏桐卻覺得她仿佛有聽力障礙,就好像無論如何都聽不進自己回絕的話。

秋疏桐情緒不怎麽好,一直盯著窗外的大樹,她在思考該如何禮貌地拒絕對方,又讓她感到自己的態度堅定徹底。正想著,臥室的房門忽然被人敲響。

秋疏桐頓了頓,朝那邊看過去,她以為自己聽錯了。誰知下一秒,溫硯嶺又敲了聲。

“先不說了,我這邊有點兒事,掛了。”秋疏桐快速說了幾句,匆匆掛斷電話。

她聽到門外的人喊了她一聲:“池零露,我們談談吧。”

秋疏桐沒回應。

“池零露。”

他又喊了一聲,聲音很輕,沒有聽到應答,溫硯嶺打開了客臥的房門,低聲問她:“你睡了嗎?”

“沒睡的話,我們談談吧。”

他的聲音放得很輕,看樣子他也並不是毫不在意。可她這會兒並不怎麽願意跟他談,秋疏桐冷漠回應:“我不想談,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談。”

說完,她便轉過身,將背影朝向臥房的的大門,並閉上了眼睛。

過會兒,那邊傳來房門輕輕闔上的聲音,她以為他走了,隔了會兒,卻聽到輕微的腳步聲。在安靜的夜裏,這聲音像是被放大了好幾倍,仿佛就在她耳邊。接著床的另一側微微下陷,有人慢慢靠近,挨著她躺了下來。

秋疏桐想裝作沒聽見沒看見,可身邊人的存在感實在太強,她實在無法不在意身旁的動靜——溫硯嶺似乎翻了個身,將臉朝向她這邊。

氣氛一下子變得極為奇怪,像是吵架過後的尷尬,又像是尷尬中的暧昧。

這個房間的空間比溫硯嶺臥室大,然而床卻比他房間的小。隨著溫硯嶺躺下,床一下子就變得窄了許多。

距離很近,秋疏桐眨了眨眼,強壓著情緒裝作冷漠道:“我是真的不想跟你談,你說需要冷靜,我也需要,我們不要待在一塊兒,免得再次爭吵起來。”

溫硯嶺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,伸手打開床頭燈:“但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。”

暖黃的光打在秋疏桐臉上,叫她此刻的神色無處隱藏。她瞬間感到幾分無奈,看向溫硯嶺:“那你說,該怎麽解決?”

窗外忽然刮起了風,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。

隔著窗子,可以聽到室外的風聲,室內卻是十足寂靜。

溫硯嶺轉過臉看她,睫毛濃郁,深邃的眼睛始終聚在她身上,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審判。

秋疏桐楞了楞。

她也在看著他,看著這雙冷漠的眼睛,想要從這雙眸子裏看出些什麽東西。她總覺得這雙眼裏容不下任何東西,淡然、空茫又疏離,對什麽都不在乎,像是窗外的風。

可他現在偏偏表現得並不像不在乎的樣子。

秋疏桐知道他有話要跟她說,等了等,卻沒聽到她想要的答案,半晌,才聽到溫硯嶺說出一句:“昨天我五點半到的家。”

她沒能理解他的意思,只是輕輕地“嗯”了聲。

片刻後,溫硯嶺開口:“我提前回來,想接你去吃飯,結果你不在家。”

“我回我爸爸那邊了,剛剛有跟你說過。”見溫硯嶺沒說話,秋疏桐繼續道,“昨天也給你發消息了,是你自己不回我消息。”

“我昨天回家早,手機沒帶回來。”

“那今天呢?今天也沒看到嗎?”

溫硯嶺再次陷入沈默。

事實上,他這幾天被池零露針對性的防備態度搞得心情極為覆雜,明明剛開始招惹他的人是她,現在要防著他的人又是她,他總覺得她在耍他玩。惡意找茬、無故玩弄,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,他該習慣的。

好不容易冷靜下來,溫硯嶺收拾好情緒回家。想著既然已經同他媽媽見過了,這次他爸爸回來,無論如何都得帶她回去跟家人一塊兒吃頓飯。

他坐在客廳等她,劉嫂見他這麽早下班,同他打了聲招呼,便去廚房準備晚餐了。

溫硯嶺靜靜地等著,等了許久,等到劉嫂從廚房裏出來,下意識地問他:“露露回他爸爸家了,讓我不要準備她的晚餐,她有告訴過你吧?”

沒有聽到回覆,她喊了聲:“溫先生?”

溫硯嶺一直低垂著腦袋,聽到這道稱呼,他才好似回過神來,眼中有輕微的情緒蕩漾。

說實話,他有一點兒生氣,但是仍舊裝作平靜地回道: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接著一個人去參加了家庭聚餐。

吃過晚飯後,溫硯嶺就回到了這個家,可是池零露仍舊沒有回來。他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許久,直到淩晨都沒見她回來。

那一刻,說不清是何種情緒,生氣嗎?在意嗎?還是可笑?好像都有。最真切的一點便是,他放下心中芥蒂,試圖讓她走進自己的生活,而她卻將他隔絕出了自己的世界。

不由分說。

良久,溫硯嶺才說:“你昨天沒有回來,也沒有給我發消息。”

秋疏桐想了想,對他說:“嗯,因為你不回我消息。你是因為這個生氣嗎?”

秋疏桐緊緊盯著他,溫硯嶺的神色很淡,永遠都是一副疏離模樣。他的瞳色很深,正在專註地盯著自己,就好像在努力分辨她是否在說謊一般,沒有出聲。

秋疏桐默默嘆了口氣,試探道:“那我下次有事給你發消息,你也及時回覆,可以吧?”

這一次,溫硯嶺沒再保持沈默,他點點頭,說:“好。”

不回消息、冷言冷語是他故意,對他設防、不回家是她的問題,誰都有錯,誰都該順著對方的梯子下臺階。

“過兩天中秋,陪我回一趟父母家吧。”溫硯嶺說。

秋疏桐答應得也極快:“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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